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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第三十二章


孔令仪醒来的时候是个晚上,邵安正小心给她擦拭着手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嘶。”她下意识地挪开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醒了?对不起,疼了是不是?”邵安又惊又喜,望着她的目光缱绻温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啊,这样的伤口不痛才怪。”孔令仪嘴角牵出一个苍白的笑,安慰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邵安给她倒了水,又叫了医生来,一番检查之后,医生嘱托再住院几天静养,期间的饮食禁忌邵安一一记下,一旁的护士看得好不羡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对我这么好,恐怕别人会拿你当了例子找人家呢。”病房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,令仪半开玩笑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着实是强人所难了。”邵安放好她背后的枕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孔令仪忍着笑,“那倒是,天上地下只一个邵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天上地下也只一个令仪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他没说出口,只抿嘴一笑,低头去勾她的手指。

        孔令仪感受到他的小动作,想起在审讯室,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交待在那儿了,想着妈妈,想着他,并不盼着他能救自己出去,事关大小,她心里有数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在那片潮湿阴冷中有些遗憾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成想还是运气好,莫名其妙地就被放出来了,他们说,是张家开了口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刚刚清醒,这些事情她来不及细细思索,看着眼前人只剩满心欢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锦禾,你知道她在哪儿吗?”她问。

        邵安摇摇头,“再无联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们说,锦禾通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邵安问她:“你信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其实一直都知道锦禾要走的路,如果她真的为了自己的信仰去做了一些事,也是情有可原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哪里能不知道,那些不知道都是说给审讯员听,她与方锦禾朝夕相处,即使方锦禾为了保护她什么也没有透露,但她从细枝末节中也能明白。

        邵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,“那样的话,你会后悔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会不会后悔,保护了一个为自己的信仰背叛了政府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后悔什么?她又没有做错事,人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,有自己信奉的观念,为之付出努力是必然的。”孔令仪笑起来,“何况她肯定没有想到我会被她牵连,这不是她的本意,我相信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邵安久久凝视着她,问道:“那你,信不信我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信啊,当然信。”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邵安不自知地酸了眼眶,他嘴角提笑,摸了摸孔令仪的头,“受苦了,令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孔令仪抬起双手,“受苦的是这双手,以后我是不是不能再动笔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以的,等一切安顿下来,我送你去美国,我们去治疗,能好起来的,别担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国内那时医疗水平有限,送到国外是最好的办法,邵安这样安慰她也这样安慰这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孔令仪乖巧地点头,“等出院了我们回老宅好不好?我想我妈妈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当然可以,我们回老宅,然后把孔姨接回来,我们结婚,然后我们一起出国,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从未这样柔声细语过,听得孔令仪心头酸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以后会是一个好爸爸。”孔令仪歪着头打趣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当然,还会是一个好丈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完两人相视一笑,美好的未来仿佛就在不远处等待着他们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一场秋雨一场寒,这个秋季走入尾声的时候,孔妈妈的生命也似乎走到了末尾。

        医生诊断是肺痨,已经步入晚期,之前在防空洞内感染严重,一直拖了现在。

        孔妈妈咳出血的时候越来越多,胸口发疼,从床上再难起身,平常都是张芝兰亲自照顾着,她最近心神不宁,平日里不常提孔令仪,这几日倒是时常问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邵安令仪什么时候回来?”

        张芝兰给不了答案,邵家跟令仪的事早就传到她耳朵里,只是她瞒着不肯告诉孔妈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快了,这几天就回来了,说是路上有事耽搁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什么事吧?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?我总梦到令仪在哭。”她喘一口气,再说一句话,前后说得费力劳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梦都是反的,你先睡,说不准明天就来了,年轻人,许是贪玩了一些。”张芝兰安抚她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的蜡烛便都灭了,张芝兰刚要回屋,就听见了汽车声。

        紧接着孔令仪就进来了,张芝兰看见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忍不住落下泪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邵姨。”张芝兰抱住她,之前就让她改口,她听话,再未喊过邵太太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孩子,你受苦了。”张芝兰拍着她的背,想起屋里的人来,又是一阵难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的邵姨,您还惦记我,我很高兴。”孔令仪比她想象得要坚强,反过来安慰她这个长辈。

        张芝兰放开她,擦掉自己的眼泪,说道,“你妈妈刚睡下,你别进去了,明早再去看她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孔令仪应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间已经晚了,她住进安排好的房间,邵安本要陪着她来,生意上临时出了事要他亲自处理,只得让她一个人先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夜无梦,孔令仪早上是被哭声吵醒,她走出房门,老宅里的人都在哭,她心中不安,往孔妈妈的房间走去,走到门口,张芝兰的哭声直接入耳。

        孔妈妈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像是睡过去了,只是身体不见一丝起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令仪,邵姨对不起你,昨晚就该让你来看看你妈妈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仿若晴天霹雳,孔令仪愣在原地无法动弹,这是怎么了,她还要跟妈妈说话呢,她只不过睡了一觉,她好久没见妈妈,有好多想说呢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木然地走到床边跪下,拉出孔妈妈的手捂着,怎么这么凉?

        “妈,你是不是很冷?”

        妈妈,妈妈?你醒过来好不好?你看看我,瘦了好多,我想吃你做的汽水肉。

        妈,你不要这样睡过去,我还有好多事情要给你讲。

        妈,对不起,我总是顾着自己的事都忘了多陪陪你。

        妈,你看看我好不好?对不起妈妈,应该早早来看你的,昨晚不该去睡觉的,应该多陪陪你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妈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妈,我们回家好不好?”孔令仪将孔妈妈的手放在脸颊旁,妈妈瘦了这么多,生病时该有多遭罪?

        “妈,我不能没有你的,妈,我不可以没有你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感到一阵眩晕,眼前渐渐模糊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墙角放着一个木柜,打开看,全是叠好的衣裳,旗袍,长裙,她不在的日子里,孔妈妈一个人脚踩着缝纫机踏板做出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一直向前走,习惯身后总有一处避风港,总有人对她说,没事,你去做自己的事,我不用你担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如今呢,避风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,她的天也就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按照孔妈妈生前遗愿,尸体火化,骨灰就撒在风里,吹到哪儿就算哪儿。

        尸体埋了也会被大地腐蚀,骨灰留着也只是给人留个念想,可是留这个念想有什么用呢?只不过常教人睹物思人罢了,让人怀念留恋的,永远不止是一座墓碑,一个骨灰盒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件事孔令仪不让张芝兰告诉邵安,她说最近邵安遇到不少事不要再让他忧心,等她回去亲自告诉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孔令仪在老宅里守过了头七,最后一天晚上,她和张芝兰烧了一座纸梯,等到亡人归魂,好让灵魂顺着梯子顺利升天。

        总说要科学,不要封建糟粕,可每每这种情难之时,唯有借此得以慰藉,人心总是如此。

        张芝兰与孔妈妈相识几载,彼此间的情义难得,更是深厚,孔令仪要回市区,张芝兰执意不肯回,只说回去了太吵闹,要留在老宅里照顾她的那些花草菜地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人触景伤情所以想要远远避开,有人难忘留恋所以想要抓住最后一点仅存的回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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