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第七章

年末，张芝兰请了孔妈妈和白静容一同上家里吃晚饭，三个人围着桌子坐着，邵安还没回来，刚刚来了电话说要晚一些，三个人就边聊着边等着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都是两个大人在说话，白静容只是在一旁听着，说来说去，又说到打仗的事情上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孔妈妈：“芝兰你不要担心，令仪不是来过信说邵康和谢冉好好的吗？你自己可说过的，儿孙自有儿孙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芝兰其实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，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，本来就让人担心，又加上徐州一战，虽说部队安全撤离，但如果没有安全撤离，后果是怎样的？难以想象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道，“虽说小令仪报了平安，但我还是心有余悸，孩子们报喜不报忧，但是实际情况到底怎么样，我不清楚。我一方面担心自己的孩子，一方面又觉得，我是不是太自私了，在国家面前，只顾着自己的感情，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这一口气叹的孔妈妈和白静容心中皆动容。孔令仪也在前线，虽说是护士，但危险也依然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 三个人都无话，白静容心中想了很多，思来想去，还是说出了口，“小姨，我，我想去长沙看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孔妈妈一愣，“你去长沙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静容嗫嚅道，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孔妈妈变了脸色，疾言厉色，“不许去！哪里都在打仗，一个女孩子，要去长沙做什么？出了事怎么办？不许去！就乖乖地呆在铺子里，多看些书，等以后有机会，继续念学去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她不用一个人去。”孔妈妈话音刚落，邵安的声音就传过来了，三人往门口看，邵安肩上落了雪，一进门就是一阵寒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张芝兰正要打圆场，连忙站起来，接过邵安的大衣抖了抖，挂在了衣架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邵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？妈以为你还要晚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邵安挨个打了招呼，答道，“本来事情也不多，办完就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着，挨着白静容坐下，孔妈妈惦记他刚才说的话，就问，“邵安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邵安便回答说，“开春以后厂里有一批药资要送去长沙，我得亲自盯着。若是表妹放心不下令仪，我带她过去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，若是有机会，刚好也瞧瞧邵安跟谢冉，安了大家的心，也是好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孔妈妈皱着眉头没答话，张芝兰便招呼着说，“来来来，先吃饭，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顿饭吃下来，人人各怀心思。临了，白静容站起来帮张芝兰收拾饭桌的时候，孔妈妈才开口说道，“你若是想去，就去，但是有一点，必须平安回来，邵安回来你就得回来，不能自己一个人做主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静容喜出望外，连忙点头称是。

        孔妈妈又对邵安说，“既然就像你说的，那静容就麻烦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邵安点点头，说了一句，“您客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芝兰在一旁笑着说，“这感情好，也安了咱们的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玩笑间，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邵安吃完饭还要出去一趟，他回屋里拿东西，正找着，白静容突然出现在门口，房门没关，她轻声喊他，“邵安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邵安回头，猛然间，像是在那一瞬间，看到了孔令仪。也是这样，站在他的房门口，喊他邵安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邵安看着她问。

        白静容扭捏着说，“邵安哥，谢谢你今天替我解围，还愿意带我去长沙。我是真的想表姐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只想表姐吗？”邵安好以整暇地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话还没说完呢，想表姐，还想邵康哥，还有谢冉哥，他们对我那么好。”白静容理直气壮的说。

        邵安发现了，白静容完全是扮猪吃老虎的典例，看着人畜无害的，其实骨子里可能比孔令仪还能折腾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没再吭声，拿了要拿的东西就要出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等等，”白静容堵在门口不让他出去，“邵安哥，其实我也特别想问，你为什么愿意带我去长沙呀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笑眯眯地，眼里都是狡黠的光。

        邵安很认真地低头看了她一眼，平静地说道，“你脸上有饭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静容睁大了眼，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擦，等发现她被骗了的时候，邵安早就没影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又被摆了一道。

        1933年，邵爸爸还没有去世，孔家一家也刚刚到重庆小半年。全面战争还没有打响，日本人用着“东亚共荣圈”粉饰太平。

        看似一片祥和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家大宅里热热闹闹地办着堂会，老太太七十大寿，请了最有名的戏班子，角儿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，台下一片叫好。

        邵康跟谢冉坐不住，趁人左右没人注意，拽着邵安就溜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三人就在宅子里瞎溜达，谢冉问邵康，“哎，前几天，你是不是给李家绸缎庄的那千金送玫瑰花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邵康装糊涂，“李家绸缎庄的千金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谢冉早看透他了，坏笑道，“别装了，那天我可跟了你一路，你把人约出来，看了电影，又送人回家，我可都看着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邵康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冉，“你没毛病吧你，跟着我干嘛呀，你真是闲的了是不是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一想到自己约会，自己哥们儿还在后面一路跟着，邵康就觉得倒牙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冉不服，跳起来反驳，“闲的是你，明明之前还跟我说你觉得苏婉君不错，转脸你就跟李佩茹约会了你，还不告诉我，我瞧着邵安哥也不知道这事儿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然而邵安一脸淡然，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哥你怎么知道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邵安哥也知道我竟然还不知道？邵康你道反天罡了你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三个人又闹起来，安静不过两分钟，当然闹剧的主人公只有两位，邵安只负责置身事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上次跟那谁谁出去也没跟我说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当时我是没说，后来我还是坦白了不是！你怎么那么损呢你，送花就送花，趁人来之前你还从里面抽一朵，缺不缺德啊你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那是送给赵奶奶了，人家小孙子多可爱，我送朵花怎么了我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要告诉李佩茹去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去你的吧！人李佩茹长得好看，心也善，才不会介意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可真够可以的，之前你明明说苏婉君最好看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现在就觉得李佩茹好看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邵安哥你说，你觉得谁好看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题人物转向邵安，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，一齐看着他，等着邵安的答案。他说出来的名字就决定着在这场争辩中两人谁输谁赢。

        耳边终于静下来，邵安面色不改，心中想着要怎么回答，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，隐隐约约的，模糊不清，只有一朵她耳边的红玫瑰妖冶夺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觉得……”邵安顿了顿，引得两个人好奇心更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呵呵呵呵，那好，小秋姐，我先回去，您看太太有什么不满意的，再来改。”一个女声从一道墙后传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邵康跟谢冉下意识停下脚步向后看去，一个穿着黄格子长裙的女孩就走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邵安也看见她了，理智在那一瞬间短路，莫名其妙地，好像看见那朵红玫瑰，娇艳欲滴。

        眼看着女孩离他们走近了，邵康拉着谢冉回过身，装作没看见似地继续向前走，“别看了，咱们又不认识，人该不好意思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声说着，她已经转了弯朝前院走去，再回头，只能看见一个背影。

        谢冉挣脱邵康搭在他肩膀上的手，“谁说我不认识，我认识，那是孔家铺子的孔令仪，我在学校就见过，我妈特别爱在她家做衣裳，经常见她送衣裳过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邵康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学校里有这么一个人，“也在咱们学校？那我怎么没见过一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冉不以为然，“她才来小半年，你只顾着送花，当然注意不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说话呢，感觉我天天送花似的！”邵康想抬脚踹他，却被他一躲，反挨了谢冉一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个纨绔子弟，败邵家名声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行了吧，说得好像你多在乎你谢家名声一样，天天偷鸡摸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偷鸡摸你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死定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得，没人再需要邵安的答案了。也好，反正他是真的记不起苏家跟李家的那两个女孩到底长什么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你叫孔令仪。邵安心中默念了一遍。

        孔令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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